第一百七十章 喝好酒的大宗师(1 / 2)

剑来 烽火戏诸侯 11524 字 9个月前

/p>皇宫边缘,有七八道身影或悬停空中,或屹立墙头,蠢蠢欲动,只等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就要联手杀敌。这些老神仙和武道宗师,各自之间,知根知底,配合默契,一对一,自认谁都不是那名外乡汉子的一合之敌,但是天底下的神仙打架,其实并不推崇捉对厮杀。

武英殿广场的高墙之外,老宦官身上一袭鲜红蟒服,已经破败不堪,站起身后,嘴唇微动。

大隋皇帝点头道:“小心些。”

与此同时,大隋京城的皇城和外城之间,广袤区域内,大有玄机,其中钦天监有十二尊金光灿灿的金甲力士,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身高三四丈,身负铭文,各自持有一件护国神兵。

一处寺庙有钟声响起,梵音袅袅;一座道观香炉内有紫雾升腾,香火凝聚成一张巨大符箓;一座石拱桥下,有白蛟攀援桥壁,在栏杆处探首而出……

皇宫内有龙壁阵法,庇护大隋高氏的龙子龙孙,皇宫之外,则有一座气象万千的大阵,经过大隋数百年的经营和累加,用以保护整座京城的安危,能够不受山上势力的摧破威胁。

一旦这座护城大阵开启,能够迫使京城境内所有练气士和纯粹武夫,受到高氏龙气的压制,跌落一到两个境界,假设一个上五境的练气士,试图在大隋京城大肆破坏,哪怕最终被合力斩杀,对京城造成的冲击,一样是大隋高氏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如果面对一个被压制到十境实力的上五境修士,显而易见,大隋京城方方面面就会游刃有余,哪怕所有人都跌境了,可这叫蚂蚁多咬死象,一个十境的破坏力,任你拼了性命不要,不留退路地打天打地,底蕴深厚的大隋京城照样不怕。

阵法压境一事,就像是在长生桥上设置关卡,使得练气士和武人的气机流转受阻,不得不放缓通行速度。

当初悬浮于大骊版图上空的骊珠洞天,由四方圣人联袂打造而成,号称禁绝小洞天内一切术法神通,一旦强行施法,反扑极大,当初截江真君刘志茂不过是推演一二,就为此折寿数十年,阵法威力可见一斑。

骊珠洞天无疑是此类阵法的祖师爷。

老宦官站起身后,双拳重重互击一次,眉发怒张,怒喝道:“来!”

皇宫龙壁阵法蕴藏的九条金色虚无蛟龙,从各处飞快涌向宦官所站位置,一条条金光攀援而上,然后变成一条手指长短的金色小蛇,纷纷透过老宦官的七窍,进入神魂,融为一体。

老者很快像是变作一尊来自上古天庭的金色神灵,大步走向高墙处的窟窿,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金色的涟漪,他并不低头弯腰,直接用手拍烂墙壁,径直走去,重返武英殿广场。

文臣武将,辅佐君主,是为扶龙,内侍宦官之流,则是次一等的附龙,双方对于帝王龙气皆有某种感应,但是像这位大隋京城守门人之一的年迈宦官,能够驾驭堂堂皇皇的高氏龙气,为自己所用,仍是匪夷所思,皇宫边缘的那些练气士和武道宗师,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有些惊惧。

显然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

老宦官对那外乡汉子厉色道:“再战如何?!”

若说之前他是大隋棋待诏中的弱九国手,那么当下就是名副其实的棋力暴涨,一跃成为了卢氏王朝的天才修士谢灵越,就成了他名正言顺的门下弟子,一同搬来院子,伺候起居。

崔东山走入院子,潇洒一拂袖,石桌上多出一副棋盘和两盒棋子,棋盘上早有落子,棋至中盘,黑白棋子犬牙交错,局势复杂。

崔东山站着捻起一枚白色棋子,沉吟不语,举棋不落。

已经拔出半数困龙钉的少女,练气士修为已经恢复到五境,若是仔细凝视,依稀可见她浑身上下,流光溢彩。

崔东山叹息一声,将白色棋子放回棋盒,不再理睬棋局,走入屋内,正襟危坐,将一本儒家经典摊放在身前,双手十指交错放在腿上。

有清风拂过,翻过一页泛黄书页。

少女谢谢站在门口,眼神既有敬畏也有艳羡。

那一阵清风,竟是儒家学宫书院独有的翻书风。

深不可测,喜怒无常。

这是她和于禄,对于这位少年皮囊的大骊国师,最大的观感。

你永远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突然想起那个一年到头穿着草鞋的陋巷少年,他是怎么做到处处压制大骊国师的?真的只是靠一个莫名其妙的先生头衔吗?

心性之争,宛如拔河,必有胜负。

崔东山纹丝不动,任由翻书风翻动书页,低头凝视着那些圣贤教诲的文字,微笑道:“阿良曾经有句口头禅,叫‘混江湖,咱们要以德服人,以貌胜敌’,我家先生,尽得真传。所以我这个做弟子的,输得心悦诚服啊。”

少女眉眼低敛,不敢泄露自己的神色。

崔东山依旧头也不抬,没好气道:“丑八怪滚远点,跟我这样的翩翩美少年共处一室,你难道不会感到惭愧吗?我要是你,早就羞愤自尽了!”

少女施了一个万福,轻声道:“奴婢告退。”

崔东山补了一句,“要死别死院子里,山道:“陛下,我去更妥当些,那人是我们书院一个孩子的父亲,是听说他儿子给人欺负得惨了,这才气不过,要来皇宫跟陛下讲讲道理。陛下之前不愿意见,现在人家给逼得破境,成为宝瓶洲第三位武道止境大宗师,气势正值巅峰,可就未必愿意收手了。”

大隋皇帝笑道:“那就劳烦茅老走一趟,寡人在养心斋等着。”

等到高大老人一掠而去,那位说书先生轻声道:“此番行事,合理却不合情,是你错了。”

大隋皇帝点头道:“这件事是晚辈有错在先,之前风波,则是大隋有错在先,两错相加……”

大隋皇帝苦涩道:“老祖宗,这次有点难熬啊。”

一身衣衫清洗得泛白的年迈说书先生,微笑道:“既然事已至此,要么你诚心认错,要么陪他一打到底,当然不省力,可也省心,你就不用多想了。”

大隋皇帝会心一笑,“还是老祖宗想得透彻明了。”

老人拍了拍大隋皇帝的肩膀,安慰道:“坐龙椅穿龙袍,担系着整个江山,有些错事是难免的。要是我坐在你的位置上,不会做得更好,你无须自责,当初我力排众议,选你继承大统,我至今还是觉得很对。”

等了出乎意料的长久时间,站在养心斋外边檐下廊道的大隋皇帝,才看到茅老身边跟着一位貌不惊人的汉子,一起大步走来。

茅小冬笑容古怪道:“陛下,他叫李二,是咱们山崖书院学生李槐的父亲,他执意要步行前来面见陛下,说是在别人家里飞来飞去,不是跟人讲道理该有的态度。”

大隋皇帝哭笑不得。

一直心弦紧绷的说书先生则如释重负。

一起走入养心斋,屋内只有四人,各自坐下,大隋皇帝,说书先生,山崖书院副山主,李槐他爹李二。

李二开口说道:“想见陛下,不太容易。”

瞬间气氛凝重起来。

大隋皇帝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在李二自己已经开门见山道:“欺负我儿子的人,有上柱国韩家、楠溪楚氏、怀远侯在内五六大家子,恳请陛下让他们这些家族的老祖宗出山,我李二跟他们一一打过,若是他们觉得我欺负人,没关系,他们一起登场就是了,法宝兵器什么的,可以跟朋友多借一些。就是需要麻烦陛下在京城找个大一点的僻静地方,好让我们双方放开手脚。实在不行,去京城外也行。”

茅小冬忍住笑意,差点没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说书先生瞪了他一眼,茅小冬回了个白眼。

大隋皇帝有些目瞪口呆,轻声问道:“还要再打一场才行?”

李二闷闷道:“我来这里,本来就不是跟你打架的,只是你这皇帝陛下不愿意露面,非要打,我就只能陪着你们打好了。我真正要打架的,一开始就是那些欺负我儿子的,虽说孩子打架,很正常,如果只是这样,哪怕李槐给学舍同龄人合伙打了,我这个当爹的,再心疼儿子,一样不会说什么,可哪里有他们这么牛气冲天的,仗着家世好一些,就觉得可以欺负了人,道歉也没有,连偷了的东西也不还?”

李二说到这里,沉着脸道:“你们大隋如果觉得道理在自己这边,那我们就继续开打,我知道你们大隋底子厚,不怕折腾,可我李二就奇了怪了,大隋当官的如果都是这个鸟样,我儿子李槐如果以后就在这种地方读书,能读出个什么来?”

李二当场就望向那位说书先生,“老先生你算一个能打的,之前穿红衣服的,只算半个。”

佝偻老人正在喝茶,差点被茶水呛到。

大隋皇帝笑道:“那行,寡人可以捎话给那几个家族,让他们的长辈出山,只是怀远侯那边有点问题,怀远侯虽是开国武将功勋之后,可他家族老祖早已逝世,自己也只是个寻常人,连武夫都算不上。”

李二显然对此早有准备,“那就让那怀远侯花钱请个人,我不计较这个。”

大隋皇帝问道:“需要那些家族向李槐公开道歉吗?”

李二摇头道:“一群老头子大老爷们,跟一个孩子道歉算怎么回事,不用,而且我也不希望我儿子在山崖书院没法安静读书,只不过是我看不惯那些家族的行事作风而已,在打过之后,自有那些老的回家教训小的,这就够了。”

大隋皇帝略微松了口气,“李二先生,确实明理,早知如此,寡人应该早早与你相见。”

李二赶紧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先生,茅老才是,书院里传授李槐学问的两个夫子,还主动跟咱们家一家四口人聊了大半天,也能算是真正的先生,对谁都客客气气的,那才是读书人。”

茅小冬微笑不语。

这个面子给得比天还大喽。

说书先生听到这里,终于开口笑道:“这次算是不打不相识,李槐有你这么个讲道理的爹,以及李槐能够在大隋京城求学,都是我们大隋的幸事,好事啊。”

李二瓮声瓮气道:“客气话我不会说,我反正今儿就在这等着,等到那些家族的人出来打过一场。皇帝陛下,事先说好,我得早些回书院,让那些人别故意拖着我,到时候就别怪我一家一户找上门去了。”

大隋皇帝给茅小冬使了个颜色,然后起身道:“寡人这就去让人传话。”

茅小冬跟随其后,离开养心斋,留下李二和说书先生。

大隋皇帝有些愁容,和高大老人并肩走在廊道,“茅老何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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