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天生才士定多癖 君与此图皆可传(1 / 2)

鹿鼎记 金庸 45748 字 2019-06-29

澄观道:“以要师叔你老人家和净济他们四个出去和两位女施主动手让她们折断手

足。倘若折得厉害难以治愈从此残废岂不可惜?又如两位女施主下手狠辣竟把你

们五个杀了岂不危险?”韦小宝奇道:“为什么又要我们五人去动手?”澄观道:“两个

女施主所学的招数一定不止这些。师侄既不知她们另有什么招数自然不知拆解的法门。

五位若不是关上去挨打试招如何能够查明?”

韦小宝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那也有法子的只要你出跟她们动手就不会可惜没

有危险了。”澄观脸有难色道:“出家人不生嗔怒平白无端的去跟人家动手那是大大

不妥。”韦小宝道:“有了。咱二人就出寺走走倘若两位女施主已然远去那再好也没有

了。这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们便另有什么招数咱们也不必理会了。”澄观道:

“是极是极!不过师侄从来不出寺门一出便存心生事立意似乎不善。我佛当年在鹿野

苑初转法轮传的是四圣谛八正道这『正意』是八正道的一道……”韦小宝打断他话

头说道:“咱们也不必去远只在寺旁随意走走最好遇不著她们。”澄观道:“正是

正是。师叔立心仁善与人无争无竞那便是『正意』了师侄当引为模揩。”

韦小宝暗暗好笑携著他手从侧门走出少林寺来。澄观连寺畔的树林也没见过眼见

一大片青松不由得啧啧称奇赞道:“这许多松树生在一起大是奇观。我们般若堂的庭

院之中只有两棵……”

一言未毕忽听得身后一声娇叱:“小贼秃在这里!”白光闪动一把钢刀向韦小宝砍

将过来。澄观道:“这是五虎断门刀中的『猛虎下山』。”伸手去抓使刀人的手腕忽然想

起这一招是『拈花擒拿手』中的手法未免太难说道:“不行!”急忙缩手。

使刀的正是那蓝衫女郎她见澄观缩手柳叶刀疾翻向他腰间横扫。便在这时绿衫

女郎也从松林中窜出挥刀向韦小宝砍去。韦小宝急忙躲到澄观身后绿衫女郎这一刀便砍

向澄观左肩。澄观道:“这是太极刀的招数倒不易用简便的法子来化解……”一句话没说

完二女双刀挥舞越砍越急。澄观叫道:“师叔不行不行。两位女施主出招太快我

可……我可来不及想。你……你快请两位不必性急慢慢的砍。”

蓝衫女郎连使狠招始终砍不著老和尚几次还险些给他将刀夺去听他大呼小叫只

道他有意讥讽大怒之下砍更更加急了。

韦小宝笑道:“喂两位姑娘我师侄请你们不必性急慢慢的招。”

澄观道:“正是我脑子不大灵活一时三刻之间可想不出这许多破法?!?绿衫女

郎恨极了韦小宝几刀砍中澄观又挥刀向韦小宝砍来。澄观伸手挡住说道:“这位女施

主我师叔没学过你这路刀的破法现下不必砍他等他学会之后识了抵挡之法那时再

砍他不迟。唉我这些法子委实不行。师叔你现下不忙记我这些法子都是不管用的回

头咱们再慢慢琢磨。”他口中不停双手忽抓手拿忽点忽打将二女缠得紧紧的绿衫女

郎去杀韦小宝却哪里能够?

韦小宝眼见已无凶险笑嘻嘻的倚树观战一双眼不住在绿衫女郎脸上、身上、手上、

脚手转来转去饱餐秀色乐也无穷。

绿衫女郎不见韦小宝只道他已经逃走回头找寻见他一双眼正盯住自己脸一红

再也顾不澄观转身举刀向他奔去。哪知澄观正出指向她胁下点来这一指故意点得甚

慢她原可避开但一分心要去杀人胁下立时中指一声嘤咛摔倒在地。澄观忙道:

“哎哟对不住。老僧这招『笑指天南』指力使得并不厉害女施主只须用五虎断门刀中

的一招『恶虎拦路』斜刀一封便可挡开了。这一招女施主虽未使过但那位穿蓝衫的女

施主却使过的老僧心想女施主一定也会使哪知道……唉得罪得罪。”

蓝衫女郎怒极钢刀横砍直削势道凌厉可是她武功和澄观相差实在太远连他僧袍

衣角也带不上半点。澄观嘴里罗唆不休心中只记忆她的招数他当场想不出简易破法只

好记明了刀法招数此后再一招招的细加参详。

韦小宝走到绿衫女郎身前赞道:“这样美貌的小美人儿普天下也只有你一个了啧

啧啧!真是瞧得我魂飞天外。”伸出手去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把。那女郎惊怒交迸一口

气转不过来登时晕去。韦小宝一惊倒也不敢再肆意轻薄站直身子叫道:“澄观师

侄你把这位女施主也点倒了请她把各种招数慢慢说将出来免伤和气。”

澄观迟疑道:“这个不大好罢?”韦小宝道:“现下这样动手动脚太不雅观还是请

她口说较为斯文大方。”澄观喜道:“师叔说得是。动手动脚不是『正行』之道。”

蓝衫女郎知道只要这老和尚全力施为自己挡不住他一招半式眼下师妹被擒自己如

也落入其手无人去报讯求救当即向后跃开叫道:“你们要是伤我师妹一根毛把你

们少林寺烧成白地。”

澄观一怔道:“我们怎敢伤了这位女施主?不过要是她自己落下一根头难道你也

要放火烧寺?”蓝衫女郎奔出几步回头骂道:“老贼秃油嘴滑舌小贼秃……”她本想说

“淫邪好色”但这四字不便出口一顿足窜入林中。

韦小宝眼见绿衫女郎横卧于地绿茵上一张白玉般的娇脸一双白玉手般的纤手真似

翡翠座上一尊白玉观音的睡像一般不由得看得疾了。

澄观道:“女施主你师姊走了。你也快快去罢可别掉了一根头你师姊来烧我们

寺庙。”

韦小宝心想:“良机莫失。这小美人儿既落入我手说什么也不能放她走了。”合十说

道:“我佛保佑澄观师侄我佛要你光大少林武学维护本派千余年威名你真是本派的

第一大功臣。”澄观奇道:“师叔何出此言?”韦小宝道:“咱们正在烦恼不知两位女施

主更有什么招数。幸蒙我佛垂怜派遣这位女施主光临本寺让她一一施展。”说著俯身抱

起那女郎说道:“回去罢。”

澄观愕然不解只觉此事大大的不对但错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过了一会才道:

“师叔我们请这女施主入寺好像不合规矩。”韦小宝道:“什么不合规矩?她到过少林

寺没有?方丈和戒律院座都说没什么不对自然是合规矩了是不是?”他问一句澄观

点一下头只觉他每一句话都是无可辩驳。眼见小师叔脱下身上僧袍罩在那女郎身上抱

了她从侧门进寺只得跟在后面脸上一片迷惘脑中一片混乱。

韦小宝心里却是怦怦大跳虽然这女郎自头至足都被僧袍罩住没丝毫显露在外但

若给寺中僧侣见到总是不免起疑。他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内心却只有害怕幸好般若堂

是后寺僻静之处他快步疾趋没撞到其他僧人。进堂之时堂中执事僧见师叔驾到座

随在其后都恭恭敬敬的让在一边。

进了澄观的禅房那女郎兀自未醒韦小宝将她放在榻上满手都是冷汗双掌在腿侧

一擦吁了口长气笑道:“行啦。”

澄观问道:“咱们请这位……这位女施主住在这里?”韦小宝道:“是啊她又不是第

一次在本寺住。先前她伤了脖子不是在东院住过吗?”澄观点头道:“是。不过……不过

那一次是为了治伤性命攸关不得不从权处置。”韦小宝道:“那容易得很。”从靴中拔

出匕道:“只须狠狠割她一刀让她再有性命之忧又可从权处置了。”说著走到她身

前作势便要割落。

澄观忙道:“不不那……那是不必了。”韦小宝道:“好我便听你的。除非你不

让别人知晓待她将各种招数演毕咱们悄悄送她出去否则的话我只好割伤她了。”澄

观道:“是是。我不说便是。”只觉这位小师叔行事著实奇怪但想他既是晦字辈的尊

长见识定比自己高听他吩咐决不岔差。

韦小宝道:“这女施主脾气刚硬她说定要抢了你般若堂的座来做我得好好劝她一

劝。”澄观道:“她一定要做师侄让了给她也就是了。”

韦小宝一怔没料到这老和尚生性淡泊全无竞争之心说道:“她又不是本寺僧侣

抢了般若堂座位子咱们少林寺的脸面往哪里搁去?你若存此心便是对不起少林派。”

说著脸色一沉只把澄观吓得连声称是。韦小宝板起了脸道:“是了。你且出去在外面等

著我要劝她了。”澄观躬身答应走出禅房带上了门。

韦小宝揭开盖在那女郎头上的僧袍那女郎正欲张口呼叫突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指

住自己鼻子登时张大了嘴不敢叫出声来。韦小宝笑嘻嘻的道:“小姑娘你只要乖乖的

听话我不会伤你一根毫毛。否则的话我只好割下你的鼻子放了出寺。一个人少了个鼻

子只不过闻不过香气鼻气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不是?”那女郎惊怒交集脸上更无半点

血色。韦小宝道:“你听不听话?”那女郎怒极低声道:“你快杀了我。”

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般花容月貌我怎舍得杀你?不过放你走罢从此我日

夜都会想著你非为你害相思病而死不可那也不伤上天好生之德。”

那女郎脸上一阵随即又转为苍白。韦小宝道:“只有一个法子。我割了你的鼻子你

相貌就不怎么美啦。那我就不会害相思病了。”

那女郎闭上了眼两粒清澈的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下渗了出来韦小宝心中一软安慰

道:“别哭别哭!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宁可割了自己的鼻子也不割你的鼻子。你叫什

么名字?”那女郎摇了摇头眼泪更加流得多了。韦小宝笑道:“原来你名叫摇头猫这名

字可不大好听哪。”那女郎睁开眼来呜□道:“谁叫摇头猫?你才是摇头猫。”

韦小宝听她答话心中大乐笑道:“好我就是摇头猫。那么你叫什么?”那女郎怒

道:“不说!”韦小宝道:“你不肯说只好给你起一个名字叫做……叫做哑巴猫。”那

女郎怒道:“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哑巴。”

韦小宝坐在一叠高高堆起的少林武学典籍之上架起二郎腿轻轻摇晃见她虽满脸怒

色但秀丽绝纶动人心魄笑道:“那么你尊姓大名哪?”

那女郎道:“我说过不说就是不说。”韦小宝道:“我有话跟你商量没名没姓的

说起来有多别扭。你既不肯说我只她给你取个名字了。嗯取个什么名字呢?”那女郎连

声道:“不要不要不要!”韦小宝道:“有了你叫做『韦门摇氏』”。那女郎一怔

道:“古里古怪的我又不姓韦。”

韦小宝正色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这一生一世便是上刀山下油锅满门抄

斩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男盗女娼绝子绝孙天打雷劈满身生上一千零一个大疔疮

我也非娶你做老婆不可。”

那女郎听他一口气的下许多毒誓只听得呆了忽然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满脸通

红呸的一声。

韦小宝道:“我姓韦因此你已经命中注定总之是姓韦的了。我不知你姓什么你只

是摇头所以叫你『韦门摇氏』。”

那女郎闭起了眼睛怒道:“世上从来没有像你这样胡言乱语的和尚。你是出家人娶

什么……娶什么……也不怕菩萨降罚死了入十八层地狱。”

韦小宝双手合十扑的一声跪倒那女郎听到他跪地之声好奇心起睁开眼来只见

他面向窗子磕了几个头说道:“我佛如来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

萨玉皇大帝四大金刚阎王叛官无常小鬼大家请一起听了。我韦小宝非娶这个姑娘

为妻不可。就算我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拔舌头锯脑袋万劫不得生那也没有什么。

我是活著什么也不理死后什么也不怕这个老婆总之是娶定了。”

那女郎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并无轻浮之态不像是开玩笑倒也害怕起来求道:“别

说了别说了。”顿了一顿恨恨的道:“你杀了我也好天天打我也好总之我是恨死了

你决计……决计不答应的。”

韦小宝站起身来道:“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今后八十

年是跟你耗上了。就算你变了一百岁的老太婆我若不娶你到手仍然死不瞑目。”

那女郎恼道:“你如此辱我总有一天教你死在我手里。我要先杀了你这才自杀。”

韦小宝道:“你杀我是可以的不过那是谋杀亲夫。我如做不成你老公不会就那么死

的。”说到这句话时不由得声音颤。

那女郎见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心中害怕起来又闭上了眼睛。

韦小宝向著她走近几步只觉全身软手足颤动忽然间只想向她跪下膜拜虔诚哀

求再跨得一步喉头低低叫了一声似是受伤的野兽嘶嚎一般又想就此扼死了她。

那女郎听到怪声睁开眼来见他眼露异光尖声叫了起来。

韦小宝一怔退后几步颓然坐下心想:“在皇宫之中我曾叫方姑娘和小郡主做我

大小老婆那时嘻嘻哈哈何等轻松自在?想搂抱便搂抱要亲嘴便亲嘴。这小妞儿明明给

老和尚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怎地我连摸一摸她的手也是不敢?”眼见她美丽的纤手从僧

袍下露了出来只想去轻轻握上一握便是没这股勇气忍不住骂道:“辣块妈妈!”

那女郎不懂凝视著他。韦小宝脸一红道:“我骂我自己胆小不中用可不是骂

你。”那女郎道:“你这般无法无天还说胆小呢你倘若胆小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一听此言韦小宝豪气顿生站起身来说道:“好我要无法天天了。我要剥光你的

衣衫。”那女郎大惊险些晕了过去。

韦小宝走到她身前见到她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之意心道:“算了算了我韦小宝是

乌龟儿子王八蛋向你投降不敢动手。”柔声道:“我生来怕老婆放你走罢。”

那女郎惊惧甫减怒气又生说道:“你……你在镇上跟那些……那些坏女人胡说什

么?说我师姊和我是……是……你……什么的要捉你回去你……你这恶人……”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那些坏女人懂得什么?将来我娶你为妻之后天下堂子的十万

个婊子排队站在我面前韦小宝眼角儿也不瞟他们一瞟从朝到晚从晚到朝一天十二

个时辰只瞧著我亲亲好老婆一个。”那女郎急道:“你再叫我一声老……老……什么的

我永远不跟你说话。”韦小宝大喜忙道:“好好我不叫我只心里叫。”那女郎道:

“心里也不许叫。”韦小宝微笑道:“我心里偷偷的叫你也不会知道。”那女郎道:

“哼我怎会不知?瞧你脸上神气古里古怪你心里就在叫了。”

韦小宝道:“妈妈一生下我我脸上的神气就这样古里古怪了。多半因为我一出娘胎

就知道将来要娶你为妻。”那女郎闭上眼不再理他。韦小宝道:“喂我又没叫你老婆

你怎地不理我了?”那女郎道:“还说没有?当面撒谎。你说娶我为……为什么的那就是

了。”韦小宝笑道:“好这个也不说我只说将来做了你老公……”

那女郎怒极用力闭住眼睛此后任凭韦小宝如何东拉西扯逗她说话总是不答。

韦小宝无法可施想说:“你再不睬我我要香你面孔了。”可是这句话到了口边立

即缩住只觉如此胁迫这位天仙般的美女实是亵渎了她叹道:“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跟

我说了姓名我就放你出去。”那女郎道:“你骗人。”韦小宝道:“普天下我人人都骗

只不骗你一个。这叫做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小妻子一言不活马好追。”

那女郎一怔问道:“什么死马难追活马好追?”

韦小宝道:“这是我们少林派的话总而言之我不骗你就是。你想我一心一意要让

你孙子叫我做爷爷今天倘若骗了你你儿子都不肯叫我爹爹还说什么孙子?”

那女郎先不懂他说什么爷爷孙子的一转念间明白他绕了弯子又是在说那件事轻

轻说道:“我也不要你放我受了你这般欺侮早就不想活啦。你快一刀杀了我罢!”

韦小宝见到她颈中刀痕犹新留著一条红痕好生歉疚跪在地来咚咚咚咚向著她

重重的磕了四个响头说道:“是我对姑娘不对!”左右开弓在自己脸颊连打了十几下

双颊登时红肿说道:“姑娘别难过韦小宝这混帐东西真正该打!”站起身来过去开了

房门说道:“喂老师侄我要解开这位姑娘的穴道该用什么法子?”

澄观一直站在禅房门口等候。他内力深厚韦小宝和那女郎的对答虽微细语亦无不

入耳只觉这位师叔“劝说”女施主的言语委实高深莫测什么老公、老婆、孙子、爷

爷似乎均与武功无关小师叔的机锋妙语也深奥自己佛法修为不够未能领会。后来听

得小师叔跪下磕头自击面颊不由得更是感佩。禅宗传法弟子倘若不明师尊所传的微言

妙义师父往往一棒打去大喝一声。以棒打人传法始于唐朝德山禅师以大喝促人醒悟

者始于唐代道一禅师。“当头棒喝”的成语由此而来。澄观心想当年高僧以棒打人而点

化小师叔以掌击而点化这位女施主舍已为人慈悲心肠更胜前人正自感佩赞叹听得

他问起解穴之法忙道:“这位女施主被封的是『大包穴』乃属足太阴脾经师叔替她在

腿上『箕门』、『血海』两处穴道推血过宫即可解开。”

韦小宝道:“『箕门』、『血海』两穴却在何处?”澄观捋起衣衫指给他看膝盖内

侧穴道所在让他试拿无误又教了推血过宫之法说道:“师叔未习内功解穴较慢。但

推拿得半个时辰必可解开。”韦小宝点了点头关上房门回到榻畔。

那女郎于两人对答都听见了惊叫:“不要你解穴不许你碰我身子!”

韦小宝寻思:“在她膝弯内侧推拿半个时辰的确不大对头。我诚心给她解穴但她一

定说有意轻薄。虽然老公轻薄老婆天公地道何况良机莫失失机者斩。不过小妞儿性子

狠我一解开她穴道只怕她当即一头在墙上撞死韦小宝就要绝子绝孙了。”回头大声问

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出家人更须讲究倘若不用推拿可有什么法子?”

澄观道:“是。师叔持戒精严师侄佩服之至。不触对方身体而解穴。是有法子的。袖

角轻轻一拂或以一指禅功夫临空一指……啊哟不对小师叔未习内功这些法子都用不

上待师侄好好想想。”其实只须他自己走进房来袖角轻轻一拂或以一指禅功夫临空一

指都可立时解开那女郎的穴道但师叔既然问起自当设法回答。可是身无内功之人不

用手指推拿而要解穴那是何等的难事?就算他想上一年半截也未必想得出什么法子。

韦小宝听他良久不答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只见他仰起了头呆呆出神只怕就此三个时

辰不言不动也不出奇于是又带上了门回过身来想起当日在皇宫中给沐剑屏解穴从

第一流的法子用到第九流的在她身上拿捏打戳毫无顾怨她虽是郡主之尊自己可一点

也没瞧在眼里但对眼前这无名女郎却为什么这么战战兢兢、敬若天神?

转眼向那女郎瞧去只见她秀眉紧蹙神色愁苦不由得怜惜之意大起拿起了木鱼的

锤子走到她身边说道:“韦小宝前世欠了你的债今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你小姑

娘一人。现下我向你投降我给你解穴可不是存心占你便宜。”说著揭开僧袍将木鱼锤

子在她左腿膝弯内侧轻轻戳几下。那女郎白了他一眼紧闭小嘴。韦小宝又戳了几下问

道:“觉得怎样?”

那女郎道:“你……你就是会说流氓话此外什么也不会。”

澄观内力深厚轻轻一指劲透穴道韦小宝木鱼锤所戳之处虽然部位很准解不开被

封的穴道。他听那女郎出言讽刺怒气不可抑制挺木鱼重重戳了几下。那女郎“啊”的一

声韦小宝一惊问道:“痛吗?”那女郎怒道:“我……我……”

韦小宝又去戳她右腿膝弯下手却轻了戳得数下那女郎身子微微一颤韦小宝喜

道:“成了少林派本来只有七十二门绝技打从今天起共有七十三门了。这一项新绝技

是高僧晦明禅师手创叫作……叫作『木鱼锤解穴神功』嘿嘿……”

正自得意突然腰眼间一痛呆了一呆那女郎翻身坐起伸手抢过他匕一剑直插入

他胸中。韦小宝叫道:“啊哟谋杀亲夫……”一交坐倒。

那女郎抢过放在一旁的柳叶刀拉开房门疾往外窜去。澄观伸手拦住惊道:“女施

主你……杀……杀……了我师叔……那……那……”那女郎左手柳叶刀交与右手刷刷刷

连劈三刀。澄观袍袖拂出那女郎双腿酸麻摔倒在地。

澄观抢到韦小宝身边右手中指连弹封了他伤口四周穴道说道:“阿弥陀佛我佛

慈悲。”三根手指抓住匕之柄轻轻提了出来伤口中鲜血跟著渗出。澄观见出血不多

忙解开他衣衫见伤口约有半寸来深口子也不甚大又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韦小宝身穿护身宝衣若不是匕锋利无匹本来丝毫伤他不得匕虽然透衣而过

却已无甚力道入肉甚浅。但他眼见胸口流血伤处又甚疼痛只道难以活命喃喃的道:

“谋杀亲夫……咳咳谋杀亲夫……”

那女郎倒在地下哭道:“是我杀了他老和尚你快快杀了我给他……给他抵命便

了。”澄观道:“咳我师叔点化于你女施主执迷不悟也就罢了这般行凶……杀人

未免太过。”韦小宝道:“我……我要死了咳谋杀亲……”

澄观一怔飞奔出房取了金创药来敷在他伤口说道:“师叔你大慈大悲点化

凶顽你福报未尽不会就此圆寂的。再说你伤势不重不打紧的。”

韦小宝听他说伤势不重精神大振果觉伤口其实也不如何疼痛说道:“俯耳过来

啊哟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澄观弯腰将耳朵凑到他嘴边。韦小宝低声道:“你解开她穴

道可是不能让她出房等她全身武艺都施展完了这才……这才……”澄观道:“这才如

何?”韦小宝道:“那时候……那时候才……”心想:“就算到了那时候也不能放她。”

说道:“就……就照我吩咐……快……快……我要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澄观听他催得紧迫虽然不明其意还是回过身来弹指解开那女郎被封的穴道。

那女郎眼见韦小宝对澄观说话之时鬼鬼祟祟心想这小恶僧诡计多端临死之时定是

安排了毒计来整治我否则干么反而放我?当即跃起但穴道初解血行未畅双腿麻软

又即摔倒。澄观呆呆的瞧著她不住念佛。那女郎惊惧更甚叫道:“快快一掌打死了我

折磨人不是英雄好汉。”澄观道:“小师叔说此刻不能放你当然也不能害死你。”

那女郎大惊脸上一红心想:“这小恶僧说过他说什么也要娶我为妻否则死不瞑

目莫非……莫非他在断气之前要……要娶我做……做什么……什么老婆?”侧身拾起地

下柳叶刀猛力往自己额头砍落。

澄观袍袖拂出卷住刀锋左手衣袖向她脸上拂去。那女郎但觉劲风刮面只得松手撤

刀向后跃开。澄观衣袖一弹柳叶刀激射而出噗的一声钉入屋顶梁上。那女郎见他仰

头望刀左足一点便从他左侧窜出。澄观伸手拦阻。那女郎右手五指往他眼中抓去。澄观

翻手拿她右肘说道:“『云烟过眼』这是江南蒋家的武功。”那女郎飞腿踢他小腹。澄

观微微弯腰这一腿便踢了个空说道:“这一招『空谷足音』源出山西晋阳乃是沙陀

人的武功。不过沙陀人一定另有名称老衲孤陋寡闻遍查不知女施主可知道这一招的原

名么?”

那女郎哪来理他拳打足踢指戳肘撞招数层出不穷。澄观一一辨认只是她出招甚

快已来不及口说只得随手拆解一一记在心中。那女郎连出数十招都被他毫不费力的

破解眼见难以脱身惶急之下一口气转不过来晃了几下晕倒在地。

澄观叹道:“女施主贪多务得学了各门各派的精妙招数身上却无内力久战自然不

济。依老衲之见还是从头再练内力方是正途。此刻打得脱了力倘若救醒了你势必再

斗不免要受内伤还是躺著多休息一会女施主以为如何?不过千万不可误会以为老衲袖

手旁观任你晕倒置之不理。啊哟老衲胡里胡涂你早已晕昏自然听不到我说话却

还在说个不休。”

走到榻边一搭韦小宝脉搏但觉平稳厚实绝无险象说道:“师叔不用担心你这伤

一点不要紧的。”

韦小宝笑道:“这小姑娘所使的招数你都记得么?”澄观道:“倒也记得只是要以

简明易习的手法对付却是大大的不易。”韦小宝道:“只须记住她的招数就是。至于如何

对付慢慢再想不迟。”澄观道:“是是师叔指点得是。”韦小宝道:“等她拳脚功夫

使完之后再让她使刀记住了招数。”澄观道:“对兵刃上的招数也要记的。只不过

有一件事为难她的柳叶已钉在梁上了。只怕她跳不到那么高拿不到。”韦小宝问道:

“你呢?你能跳上去取下来吗?”澄观一怔哈哈一笑道:“师侄真是胡涂之极。”

他这么一笑登时将那女郎惊醒。她双手一撑跳起身来向门口冲出。

澄观左袖斜拂向那女郎侧身推去。那女郎一个踉跄撞向墙壁澄观右袖跟著拂出

挡在墙前将她身子轻轻一托那女郎登时站稳。她一怔之际知道自己武功和这老僧相差

实在太远继续争斗徒然受他作弄当即退了两步坐在椅中。澄观奇道:“咦你不打

了?”那女郎气道:“打不过你还打什么?”澄观道:“你不出手我怎知你会些什么招

式?怎能想法子来破你的武功?你快坑诏手罢?”

那女郎心想:“好啊原来你诱我动手是要明白我武功家数我偏不让你知道。”突

然间跃起身来双拳直上直下狂挥乱打两脚乱踢一般的不成章法。

澄观大奇叫道:“咦啊古怪!希奇!哎!唷!不懂!奇哉!怪也!”但见她每一

招都是见所未见偶尔有数招与某些派中的招式相似却也是小同大异似是而非一时之

间头脑中混乱不堪只觉数十年勤修苦习的武学突然全都变了样子一切奉为天经地

义金科玉律的规则霎时间尽数破坏无遗。

他哪知道那女郎所使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功招式只是乱打乱踢。她知道不论自己如何

出手这老僧决计不会加害最多也不过给他点中了穴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已他若要

制住自己原不过举手之劳纵然自己使出最精妙的武功结果也无分别不如就此乱打乱

踢。你要查知我武功的招式我偏偏教你查不到。

澄观熟知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竟想不到世上尽有成千成万全然没学过的武功之人打

起架来出拳便打足便踢懂什么拳法脚法招数正误?但见那女郎各种奇招怪式源

源不绝无一不是生平从所未见向所未闻不由得惶然失措。

他毕生长于少林寺中自剃度以来从未出过寺门一步。少林寺中有人施展拳脚自然

每一招都有根有据有人讲到各派武功自然皆是精妙独到之招这些小孩子的胡打乱踢

人人都见得多了偏偏就是这位少林寺般若堂座武功渊博的澄观大师从来没见过也从

来没人听说过。他再看得十余招不由得目瞪口呆连“奇哉怪也”的感叹之辞也说不出口

了眼前种种招式纷至沓来:“这似乎是武当长拳的『倒骑龙』可是收式不对。难道是

从崆峒派『云起龙骧』这一招中化出来?咦?这一脚踢得更加怪了这样直踢出去给人随

手一拿便抓住了足踝。但武学之道大巧不能胜至拙其中必定藏有极厉害的后著变化。

啊这一招她双手抓来要抓我头可是我明明没有头那么这是虚招了。武术讲究中

有实实中虚为什么要抓和尚头其中深意不可不细加参详……”

那女郎出手越乱澄观越感学惘渐渐由不解而起敬佩由敬佩而生畏惧。

韦小宝眼见那女郎胡乱出手澄观却一本正经地凝神钻研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

出来。这一笑牵动处甚是疼痛只是咬牙忍住一时又痛又好笑难当之极。

澄观正自惶惑失措忽然听得韦小宝笑登时面红过耳心道:“师叔笑我不识得这

女施主的奇妙招数只怕要请她来当般若堂的座。”一回头见他神色痛苦更感歉仄:

“师叔心地仁厚要我将座之位让了给这位女施主这话一时却说不出口。”但见那女郎

拳脚越来越乱心想:“古人说道武功到于绝指那便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听说前朝有

位独孤败大侠又有位令狐冲大侠以无招胜有招当世无敌难道……难道……”

他只须上前一试随便一拳一脚便能把那女郎打倒。只是武学大师出手必先看明对

方招数谋定后动既对那女郎的乱打乱踢全然不识便如黔虎初见驴子惶恐无已。

那女郎却也不敢向他攻击。一个乱打乱踢愤怒难抑;一个心惊胆战胡思乱想。那女

郎乱打良久手足酸软想到终究难以脱困心中一阵气苦突然一晃身子坐倒在地。

澄观大吃一惊心道:“故老相传武功练到极高境界坐在地下即可遥遥出手伤人

只怕……只怕……”脑中本已一片混乱惶急之下热血上冲登时晕了过去慢慢坐倒。

那女郎又惊又喜生怕他二人安排下什么毒辣诡计不敢上前去杀这老少二僧起身便

即冲出禅房。般若堂众僧忽见一个少女向外疾奔都是惊诧不已未得尊长号令谁也不敢

上前阻拦。韦小宝卧在榻上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过了良久澄观才悠悠醒转满脸羞渐说道:“师叔我……我实在愧对本寺的列祖

列宗。”韦小宝苦笑道:“你到底想到哪里去啦?”澄观道:“这位女施主武功精妙师侄

一招也识他不得孤陋寡闻实在惭愧之至。”用心记忆那女郎的招式可是她招数变幻无

穷全无脉络可循却哪里记得住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手扶墙壁又欲晕倒。

韦小宝笑道:“你……你说她这样乱打一气也是精妙武功?哈哈呵呵这……这可

笑……笑死我了。”澄观奇道:“师叔说这……这是乱打一气不……不是精妙武功?”韦

小宝按住伤口竭力忍笑额头汗珠一粒粒渗将出来不住咳嗽笑道:“这是天下每个小

孩儿……小孩儿……都……都会的……哈哈……啊哟……笑死我了。”

澄观吁了口气心下兀自将信将疑脸却上有了笑容说道:“师叔当真这是乱打一

气?怎地我从来没见过?”韦小宝笑道:“少林寺中自然从来没这等功夫。”澄观抬头想

了半天一拍大腿道:“是了。这位女施主这些拳脚虽然奇特其实极易破解只须用少

林长拳最粗浅的招式便可取胜。只是……只是师侄心想天下决无如此容易之事大巧若

拙大智大愚良贾深藏若虚外表看来极浅易的招式之中定然隐伏有高深武学精义。难

道这些拳脚真的并无高深之处?这倒奇了。这位女施主为什么要在这里施展那些招式似

乎不登大雅之堂……那岂不是贻笑方家么?”韦小宝笑道:“我看也没什么奇怪。她使不出

什么新招了就只好胡乱出手。唉哈哈呵呵!”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韦小宝所受刀伤甚轻少林寺中的金创药又极具灵效养息得十多天也就好了。他是

当今皇帝的替身在寺中地位尊祟谁也不敢问他的事此事既非从所周知只要他自己不

说旁人也就不知。他养伤之时澄观将两个女郎所施的各种招式一一录明想出了破解的

法子一等韦小宝伤愈便一招一式的传他。

澄观所教虽杂但大致以“拈花擒拿手”为主。“拈花擒拿手”是少林派的高深武学

纯以浑厚内力为基出手平淡冲雅不杂丝毫霸气。禅宗历代相传当年释迦牟尼在灵山会

上手拈金色波罗花示众众皆默然不解其意独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佛祖说道:“我

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摩

诃迦叶是佛祖的十大弟子之一称为“头陀第一”禅宗奉之为初祖。少林寺属于禅宗注

重心悟。想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不著一言妙悟于心那是何等妙的境界?后人以“拈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